2020年10月15日下午3：30，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吴真教授应邀作题为“从说唱词话到白话小说的演进——以冯梦龙改编《云门传》为例”的在线主题讲座。我院丁淑梅教授任讲座主持人，学院内外300余名师生在线参与。
讲座实况
孤本《云门传》是明代山东的说唱词话，主要讲述了隋朝染坊商人李清为修道求仙，让家人将其坠入洞窟，由此进入仙境，后因触犯了一位仙人的警告而被遣返人间的故事。该故事最早见于中唐小说《集异记》，后被收录于《太平广记》，并最终于明代被改编为说唱词话《云门传》。冯梦龙节取《云门传》散叙文字，依照话本小说的文体规范将其改编为《醒世恒言》中《李道人独步云门》一篇，既做出了文体改装的适应性调整，又深化了世情人心的主题。
吴真教授首先系统介绍了《云门传》这一稀见孤本文献的文献底本信息、文献递藏信息和文献价值等内容。明刻本《云门传》是民国时期国立北平图书馆的甲库藏书，后因抗日战争形势严峻，该书辗转上海、美国、台湾三地，最终被收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该书最显著的重要性在于它是冯梦龙编《醒世恒言》卷三十八《李道人独步云门》的底本，其故事源流取材于《太平广记》卷三十六《李清》。从《太平广记》到《云门传》再到《李道人独步云门》，一个故事主题如何经过情节生发、口头演述、语言形式改换、韵文增入、文人改订，最终变成一篇成熟的白话小说，这是关涉说唱文学与白话小说文体演变的重要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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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说唱词话的《云门传》
吴真教授介绍了现存明代词话六种，辨析了文人案头本和民间说唱本，分析了《云门传》的“词传”特质以及韵散相间的语言方式，对《云门传》进行了“说唱词话”的定性分析。她首先对题名“传”进行阐析，《云门传》的“传”是韵散相间的说唱文体，是元明说唱词话的特定称谓。其次，她对《云门传》的韵散相间语言方式和用韵特点进行了分析。《云门传》原书版式分为28段说白、28段韵文，散韵相间，其散文增至全书37%，对人物的语言行动描写细致生动，对于事件的交代与铺排亦见章法，给冯梦龙提供了不需要大量润饰即可直接迻录的现成文本。
《云门传》叙事特点
吴真教授通过文本细读展现了《云门传》的叙事特点，对文本现象进行了高度凝练，剖析了《云门传》的道情主题与复调叙事特征。首先，《云门传》韵文以九字句为主，均为二二二三节拍，间或有七字句、十字句、十一字句四种句式，增强了说唱文本的紧缓协调的节奏感。其次，《云门传》叙事采取完全对位的复调模式，即同样一个情节单元，散文、韵文重复讲述，完全对称。为了解释这种现象，吴教授首先通过《云门传》的内容推定其性质是宣扬道教的道情词话，接着研究了嘉靖年间李清信仰由虚入实的社会现象，最后发现解读文本复调叙事特征最为关键的钥匙在于《金瓶梅词话》记载的道情双人表演形式。借由这把钥匙可以推定，当时北方存在着二人同台的道情表演，由此解答了复调现象的原因及作用。
冯梦龙对《云门传》道情主题的强化和改编
吴真教授指出，《李道人独步云门》采录了《云门传》的全部散叙文字，只是稍作修改，而冯梦龙对《云门传》最大篇幅的四处改写，其主要功能是丰富《云门传》的具体描写，着重表达“阵阵熏风透体凉”的主题。概括来讲，主要有三点：商人求仙与财多碍道；世情硗薄与道情主题的深化；末世荒诞。冯梦龙通过对文本的大幅改写，进一步放大了道情的“醒世教化”作用。他对于众人、门生、亲眷等世人之描摹，比《云门传》更具讽刺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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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体改换的四种加法
吴真教授将“说唱底本”《云门传》与“白话小说”《李道人独步云门》进行比较，得以窥见冯梦龙修订旧本的操作方式与改编思路，提出了四类从白话说唱改换到话本小说的文体适应性调整。第一，增加场景描写、人物外貌描写；第二，模拟说话人的对答，增加与观众的互动；第三，抽取与情节发展相关的《云门传》韵文到《李道人独步云门》散文中；第四，润饰文字，使之语意连贯、逻辑严密。吴真教授指出，这些调整实际上反映了冯梦龙在改编过程中对话本小说程式的自觉遵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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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套语的删减和改装
在讨论了上述“加法”之后，吴真教授讲解了《云门传》中的“减法”：演出套语的删减和改装。她指出，《李道人独步云门》比《云门传》散文部分增加了2500多字，删减了近400字，主要分为两类：一是删去散文与韵文的呼应之处；二是删改《云门传》的14组段末演出套语“留文”。吴真教授指出，这些演出套语并没有叙事功能，原是为方便艺人中途停顿向观众敛钱，但在阅读文本中就会阻碍文气通畅，因之删改。
重新审视说唱文学对白话小说的滋养作用
吴真教授表示，晚明文人在编订白话小说时，民间流行的说唱文学为他们提供了最为方便的改编素材，而《云门传》的重新发现有助于我们进一步认识说唱文学对于其他文学样式的滋养作用，有助于我们完整地梳理从文言小说到说唱小说再到白话小说的中间环节和改置关键，从而更为清晰地管窥中国古代文学的文体转换过程和演进路径。另一方面，《云门传》的重新发现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说唱词话研究的缺憾，关注这样一些湮灭在历史深处的“失踪者”，对于俗文学研究的意义当不言自明。
讲座实况
讲座结束后，主持人丁淑梅教授总结道：吴真教授以文本细读、文类比较的方法来讨论孤本《云门传》的演变过程，这种研究方法和思路对孤本文献、说唱文本的发掘、发现及其文学史意义、文类与文体意义的探究，是十分重要的。对同学们而言，发掘文献、文本细读、学理深化是研究能力的关键所在。
主讲人简介
吴真，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中国俗文学学会秘书长，主要研究领域为戏曲与道教文学、中日文化交流。已出版《孤本说唱词话<云门传>研究》、《勘破狐狸窗：中日文化交流史上的人事与书事》、《为神性加注：唐宋叶法善崇拜的造成史》等专著。
图文：杨蕊、刘若楠、董源
编辑：刘娜
责编：操慧
